2014年12月9日 星期二

手刃愛子究竟有何苦衷?悲劇背後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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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刃愛子究竟有何苦衷?悲劇背後的反思

December 10, 2014
文:鹽入彩
  今年6月,東京都內發生了一起父親在兒子熟睡之際用利器刺入其胸口致其死亡的案件。11月下旬,東京地方法院立川支部的裁判員審判(日本的陪審制度)對被告人做出了緩刑的判決。審判長稱“這是因為(被告)有相當不得已的苦衷”。
  這對父子都熱愛製作塑料模型,兒子備戰高考時父親還陪伴左右傾力協助,關係如此親密的父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居住在東京都八王子市的被告(65歲)因殺害三兒子(當時28歲)而以殺人罪被起訴。開庭之日,他身穿一套黑色西服,打了一條藍紫色的領帶。案發前,他是一個會計師事務所的職員,同事對他的評價都是“認真”、“誠實”。
  
  檢察官的開場陳詞和父親的證詞大致描繪出了這個案件的原委——
  大約10年前,被告的三兒子就讀東京都立高中2年級的時候,被診斷出患有精神障礙。其後,雖然轉學到了函授制高中,但經歷過高考落榜再复讀後依然考入了大學,度過了充實的學生生活。大學畢業後,三兒子進入了一家燃氣公司工作。
  但是,問題漸漸出現了。由於工作不順,三兒子接二連三地換了工作。他本人也苦惱於“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從去年夏天開始,三兒子對家人的言行變得粗暴起來,並逐漸演變成暴力。
  今年5月下旬,被告妻子也就是三兒子的母親因被三兒子踢踹而導致肋骨骨折。三兒子還聲稱:“以後我就去外邊傷人。”
為此,被告曾不停地前往警局、醫院和保健所進行諮詢。
  警察的建議是,“入院治療的事情請和主治醫生商量。如果感覺(三兒子)可能作出傷人的行為時就請報警”。在保健所得到的建議也是“住院要和主治醫生商量”。
  然而,主治醫生則稱“無法保證入院治療就能使病情好轉。如果沒有得到本人的同意而強制入院,在病人出院後可能會報復家人”,並建議說“要不要試試看讓警察進行'措置入院'?”
  所謂“措置入院”是指,在患者有可能會傷及自身或他人的情況下,只要兩名以上的專業精神病醫生認可住院治療是必要的,即使沒有本人或監護人的同意也可以強制病人住院的制度。
  主治醫生在法庭上作證稱:“考慮到如果是家人同意住院的話,三兒子可能會對住院產生消極想法。但如果是警察採取'措置入院'的話,說不定就會成為改變本人想法的契機。 ”
  但是,警察對於“措置入院”的作法並不積極。即使被告去諮詢,警察也是回答稱,“(你兒子的情況)應該不屬於'措置入院'的範圍內吧”。警察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即便三兒子出現言行過激的狀況,在警察趕到以後便會冷靜下來,而且三兒子也一直做著警衛相關的兼職。
  究竟該怎麼辦——這位父親可謂是被逼到了絕境。
  
  6月6日,案件發生了。
  這一天,被告獨自去醫院與三兒子的主治醫生商量住院的事情。雖然醫生介紹了社工,讓被告尋求他們的幫助,但是對於住院一事,醫生還是推薦讓警察來進行“措置入院”。
  晚上8點半,被告收到了妻子的短信說,因為不小心洗了三兒子打工的工作用品,三兒子暴怒稱“會作出比踢打更嚴重的事情”。
  被告連忙回家,看到暴躁的三兒子便撥通了110報警電話。
  被告向趕來的警察再三懇求實施“措置入院”。這一天,三兒子也確實作出了毆打父母面部等比平時要嚴重的暴力行為。但警察來了之後三兒子恢復了平靜,因此警察表示,“我們很難對他實施'措置入院'”。
  警察走了以後,三兒子就睡了,而被告則去洗澡。
  辯護律師問:“洗澡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被告:“我雖然拜託主治醫生和警察讓兒子住院,但最終連'措置入院'都不行。我當時在想,或許現行的精神醫療社會體係是根本無法拯救我們家人的。”
  辯護律師:“你是不是認為三兒子今後的暴力言行會愈演愈烈?”
被告:“是的。三兒子曾說,'你們等著,下一次我就用刀子了'。所以我認為下一次他便會用刀捅我們,而且即使我能逃跑,我妻子的膝蓋不好也逃不了。”
當時家中有父母、三兒子以及三兒子的妹妹也就是家裡的大女兒共4個人一起生活。但是,被告的妻子和長女都因為三兒子的暴力行為被逼得走投無路。
  辯護律師:“你沒有想過全家人一起逃跑嗎?”
  被告:“就算離開家,三兒子知道我工作的地方。我覺得他會到公司大鬧一場。”
  辯護律師:“那想過向警察報案嗎?”
  被告:“如果把三兒子扭送到警察那裡,就相當於把三兒子當成罪犯了。考慮到以後可能會被報復,我不敢這麼做。”
  此外,被告在法庭上還表示“三兒子很害怕自己會成為罪犯。所以我們也不忍這麼做”。
  6月7日凌晨3點前,被告洗完澡出來,拿出放在2樓的菜刀走向三兒子的房間,他半躬著身子坐在熟睡中的三兒子旁邊,狠下心在其左胸刺了一刀。
  被告表示:“我有義務保護妻子和女兒。警察和醫院可以做的事情有限,但是對於一直遭受暴力​​的一方來說沒有辦法從容不迫。我作為一名丈夫和父親,當時覺得已經別無選擇了。 ”
  刀刺入胸口,耳邊傳來鮮血湧出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被告用手摀住了三兒子的鼻子。三兒子停止了呼吸。
  被告隨後靠在三兒子身旁睡了下去。
  辯護律師:“為什麼睡在他旁邊?”
  被告:“我跟三兒子原本關係很好。我想回想下他的一切。”
  在法庭上,被告說了很多次對於三兒子的回憶——
  父子二人都喜歡做塑料模型,三兒子以前還為父親製作過鐵人28號的模型。準備高考的時候,父親陪三兒子一起學習,拿到合格通知書後三兒子還說“爸爸,謝謝你”。在大學開學式時,看到穿著西裝氣宇軒昂的三兒子,作為父親當時真的很開心。
  辯護律師:“對你來說,三兒子是怎樣一種存在?”
  被告:“我們像朋友一樣。對於三兒子來說,我也是他最好的傾訴對象。”
  天亮後,父親並沒有將事情告訴家人,而是徑直來到警視廳南大澤警署自首。
  在出家門前,妻子還問到“要不要再去找主治醫生商量”?被告則回答說“我會去的,你休息吧”。
  作為證人出庭的被告妻子含淚表示:“我丈夫在孩子的問題上真的非常努力。”
  她還說:“我本來想和三兒子一起自殺,但最後也沒有做到。我們多次拜託了警察等部門希望他們讓三兒子住院,但是也沒有實現。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事發已過去半年,被告談到自己的心境時說道:“現在想來,我們應該控告三兒子對家人的暴力行為,讓他在社會中重新做人。即使害怕三兒子的報復,為了三兒子,我們也應該那樣做。”
  東京地方法院立川支部於11月21日下達了判處被告有期徒刑3年緩期5年執行的判決結果。此前,檢察廳方面要求的是6年的刑期。
  審判長表示:“對於你剝奪被害人生命一事是無法正當化的,但是這其中的確有相當不得已的苦衷。在被害人人生的岔路上,被告作為一名父親盡到了自己的全力。”
  隨後,審判長繼續說道:“本來打算保護家人的你最後卻作出了最傷害家人的行為。今後,請多與家人商量,改變自己的想法。”
  被告筆直地站著聆聽審判長的宣判。被告妻子的啜泣聲一直迴響在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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